狭窄的卫生间里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刺耳的哄笑声,如同无数根针扎在何凯的耳膜上。
何凯打扫完地面,端起脏水桶准备离开,里面却又有人捏着嗓子怪叫起来,“哎哎哎!何所长,别走啊!你看这地,刚拖完怎么又脏了?快过来擦擦!”
何凯脚步顿住,回头看去。
只见靠近门口的地砖上,赫然有一小滩散发着骚气的、新鲜的黄色液体——
显然是有人故意撒上去的。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怒火直冲头顶!
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微微颤抖。
何凯进去,默不作声地拿起拖把,用力地、反复地在那滩污渍上擦拭,仿佛要将这令人作呕的羞辱连同地上的污秽一起彻底抹去。
冰冷的水浸透了他的鞋面。
而身后,又是一阵更加放肆、更加得意的嘲笑声:
“陈科啊,您给封的这个所长职务真不错!咱们纪委的厕所所长,这官儿得多大?管着整栋楼的进出口呢!”
“反正是大官……”陈晓刚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应和着。
又是一阵放肆的、如同胜利宣言般的嘲笑声,在充满污浊空气的卫生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何凯用力拧干拖把,浑浊的脏水溅起。
他挺直脊背,端着水桶,在那些嘲弄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走了出去。
……
就这样,何凯在后勤组做了两天。
这两天,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在无休止的体力劳作和精神折磨中。
三个女人也毫不客气地把所有体力活都推给了何凯。
沉重的桶装水仿佛永远扛不完,从一楼到顶楼。
堆积如山的办公用品需要他一个人整理搬运入库。
领导办公室的清洁要求近乎苛刻,地板要光可鉴人,垃圾桶不能有丝毫异味。
而最令人身心俱疲的,是那仿佛永远打扫不干净的卫生间,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带着恶意的“意外”污秽和随之而来的羞辱。
每天回去,何凯整个身体都如同散了架,肌肉酸痛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但更沉重的是精神上的碾压。
无数的嘲讽还有鄙夷,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甚至来自那些素不相识的、只为看一场“落水狗”好戏的人。
他的神经被反复拉扯、摩擦,他已经麻木。
而只有晚上,与秦岚的通话才能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还在。
电话那头秦岚清脆悦耳、充满关切的声音,是这无边黑暗里唯一温暖的慰藉,让他记起自己是谁,为什么而坚持。
他并没有告诉秦岚自己的处境。
他强撑着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一切都好,他不想让秦岚为自己担心。
他只想守护住电话线那头短暂的、纯粹的温暖和希望。
然而,另一个消息却让何凯差一点垮掉。
第三天上午,何凯正埋头在仓库里整理堆积如山的打印纸。
冯芸扭着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又掩饰不住的、打探到爆炸性新闻的兴奋。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足以让整个后勤组都听清楚的“悄悄话”音量,对顾玲玲说:
“哎,玲玲,听说了吗?大新闻啊!”
顾玲玲立刻放下毛衣针,眼睛放光:“什么大新闻?快说说!”
冯芸瞥了一眼角落里背对着她们的何凯,故意提高了点声调:“就刚才,省委巡视组那边,派了两个人来,把方常委——方国栋书记,给请走了!”
“啊?请走了?啥意思?”顾玲玲配合地追问。
“啥意思?就是被‘请去喝茶’了呗!”冯芸的声音里充满了市井小民对权力倾轧的好奇,“听说啊,是让人给实名举报了!举报他收了一家公司整整一百万的好处费!我的天爷,一百万呐,还是索贿!”
“方国栋接受了一百万的贿赂。”
这句话像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何凯的耳中,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整理纸张的动作猛地僵住,指尖冰凉。
这件事对于何凯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方国栋?
那个他心中象征着清江纪委最后一丝正气和希望的长者?
被举报受贿百万?被巡视组带走?
这不可能!这绝对是诬陷!
何凯一点儿也不相信!
但……如果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