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左月向前迎了几步,代替一边的助理接过祁夫人的手,似是真心地感叹道:“母亲真好看。”祁夫人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只虚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放开,避开这种眼神转向大门重复道:“走吧。”
后来祁夫人回忆起这一段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竟然柔软了一瞬间,但是本能地她选择了抗拒这种能够影响决定的、来自母性感情。这都是后话了。
祁夫人和兰左月并没有坐在一辆车里,祁夫人坐在首车保镖的后一辆车,而后有跟了一辆助理和保镖车,其次再是兰左月和助理的车子,最后则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预备人员等等,为了参加黄家的这次会议祁家竟然出动了一行车队,不由得让常年一辆稍微上些档次的保姆车“走南闯北”的兰左月暗地咂舌,也深切明白了祁夫人极好面子这个事实。
车队一路浩浩荡荡,不到两公里的路硬是距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才到达。门口迎接宾客的黄家管家终于看见祁夫人的身影,心才放回肚子里,低声吩咐一边的女仆快去禀告黄老爷子等主人们,自己则连忙迎上去。一脸笑容地招呼了祁夫人后,他突然看见今天离祁夫人最近的位置竟然是一个过分年轻的女孩,她身着群青色半长裙,显得一张带着浅笑的面孔温暖和煦,饰品只戴了一根兰草形的银链,在一众穿金戴银的人群里却雅致又不素净,格外扎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优雅平和,丝毫没有大家族小姐矫情的模样。他正愣神,却听到一旁赶过来看祁家的京都家族中人的窃窃私语:“这就是祁夫人刚认回来的大小姐吧,听说是乡下回来的,怎么这气质不像呢。”另一人连忙反驳道:“什么乡下小姐啊,你看人家的礼仪面貌哪一个比不得这几家的小姐,据说又懂事又会哄人,可把祁夫人喜欢着呢。”旁边一个夫人也搭话道:“是啊,我家女儿也说,这个祁家小姐——好像是叫兰左月?在学校里和他们班的同学关系可好着呢。谁不知道那学校A班的都是哪家的什么人,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的,才不到一个月就跟她都这么熟络,看来人祁家果然很重视这个女儿啊。”
刘管家微弯腰站在兰左月一侧,替她拿着手包,看到黄家的管家光顾着看着小姐发呆而没有迎接,心生不满地低咳两声,对方这才从一旁的八卦中反应过来,给兰左月行了一个深深的礼并表示歉意,兰左月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跟着祁夫人脚步进了黄家的待客厅。
此时客人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开始聊事情,然后看着黄家人都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众人都知道黄家老爷子不爱热闹,因此这种大型宴会更是鲜而有之,每一次都是为了宣布大事情,这次更是听说要召开事关未来黄家掌权人的家族会议。黄家这种宴会的流程是先进行一个小时的宴席,而后黄家内部及公证单独入内厅进行家族会议,其余宾客依旧都在宴席厅等候,不能离开,家族会议结束后由黄老爷子正式宣布重要决定,随后继续宴席,然后才正常结束。这一整个过程冗长又复杂,期间经历了上位者多次决策,对黄家那些即将被决定命运的人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煎熬。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安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的黄老爷子。他正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对众人的打量视若无睹,只在一些相熟的过来寒暄的时候还会睁开眼睛和对方来回几句,浑然没有一旁的黄家众人心里担事偏要装出来没事人的姿态。
祁家到场,黄老爷子起身,作为宴会主人浅谢诸位几句,随后介绍了此次家族会议的公证是祁家,邀请祁夫人及兰左月共同一席,才宣布此次宴会正式开始。仆人开始有序地往桌子上摆盘,倒酒,一旁请来的小型交响乐队也演奏起和缓的音乐,宴席正式开始了。
首桌,黄老爷子先是跟祁夫人敬了酒,寒暄几句,才把目光移到了其身边正低眉顺眼、不动声色地吃着东西的兰左月身上,问:“这就是左月吧?”他联想到看到兰左月,一个五年前才十四五的小姑娘,没几年就在青城名声鹊起,一手把兰家从濒临破产的危局中解救出来,使青城大家族为之侧目。就这么一个女孩,到了京都就开始安安生生、甚至有些乐在其中地当起祁家大小姐?而且怎么看祁夫人认亲、又派祁汣去接手兰家这一系列举动,都透露着一股怪异,于是他便有心要考量考量兰左月,这次也特地破例让兰左月这个小辈上了首桌。
兰左月看到对面的黄家老爷子面色红润,目露精光,眉目开阔,不由自主地眼光就被对方吸引,于是作出一副实在逃脱不过去的模样为难地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祁夫人。祁夫人浅笑道:“黄老爷子很和善的,没事。”这是让她有话就说咯,那可不客气了。兰左月得到肯定,才站起来对黄老爷子正式行了礼:“黄爷爷好,我就是兰左月。”简单明了。
黄老爷子爽朗地笑了几声,对着祁夫人道:“你这女儿可是有些害羞,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祁夫人也跟着笑:“这要看什么语境了,若是什么时候都跟今日一样和谐,我还是觉得左月这个性格要好呢。”兰左月听出祁夫人话里带了讽刺黄家即将不复平静的意味,往嘴里叉了一块牛排。
没想到黄老爷子非但听懂了祁夫人的话中意,还挑明开来:“和谐就意味着僵持、停滞不前,有时候还是要承认,未来还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们这些人啊,迟早让出来吧!左月,你觉得黄爷爷身边的这几个叔叔,哪一个能继承爷爷的位置呢?”他转向兰左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桌上的气氛顿时如胶凝住,兰左月也适时表现出一惊,转而又看看祁夫人,这次祁夫人却是没有看到她投来的目光似的,没有半分回应。她只好收回目光,也没看桌上正神色各异盯着她的黄家两对儿子儿媳,垂着头声音低微地答:“我看黄爷爷精神矍铄,身体也很好,为什么这么这么着急要继任的家主呢...而且即使再成熟的后辈,也到底比不过在黄家家主已经三四十年的您了解自己家族的情况、更能带领黄家继续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