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悟空说要去找那白龙讨要自己的马, 唐玄奘却没有露出高兴之色,反而一脸愁苦。
    他拉住孙悟空衣袖道:“悟空,你去哪里降那厮啊?别等你离了我, 他在钻出来把我给吃了。”
    到时候岂不是人马两失、全军覆没?
    孙悟空被他这副谨慎到近乎胆小的样子气得仰倒,再加上不久前被骗着戴了紧箍心里火气还未消散,便借机朝唐僧大声嚷嚷。
    只听他大喊大叫道:“你怎这般不济?又要马骑又离不得我,你这个样子,要在这里耽误到何时?”
    见他师徒二人僵持, 一直隐在空中轮值的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方显出身形,与孙悟空细讲他们这些仙神职责。
    他们能时时看顾这老和尚,正好解了孙悟空心里困惑, 当下便安排当值的几人护持唐僧, 他自去降服那孽龙。
    就见他跳下崖去, 悬在涧水上,大声叫骂着什么泼泥鳅的。
    便是早有预料,知道这猴子刁钻,敖烈也是被他骂的心头火起。
    刚好他也是要与之做过一场、与灵山诸位看过的, 便也不再忍耐, 破水而出与这刁嘴的猴子打了起来。
    就见棍棒和利爪你来我往,两人飞在空中交战不断,盘旋良久。
    敖烈不如这猴子耐力, 感觉疲累后一个转身又朝水里钻进去了。之后任孙悟空如何再叫骂,他只泡在涧底不搭理。
    鹰愁涧这边打得热闹, 另一边碧波潭却是另一番景象。
    悉心将养了半年多, 烛灵腹中龙子已经不再是不成形的一团, 眉眼躯干都初见雏形。
    只是孩子越发育, 她心里就越是犹豫忧虑。
    放任敖烈去投灵山固然是如她所愿,给碧波潭寻找了一条出路、也给孩子一个好的出身,可这样对他们的孩子来说真的好吗?
    还有便是她不是太相信,一个不在身边养大的孩子,敖烈真的会一直爱着祂吗?
    如今碧波潭没有被龙族除名,境况其实没有那么糟糕,她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真的有必要吗?
    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孕期多思,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充满了不确定感。
    心里烦躁,难免茶饭不思。
    听到蚌女禀告公主今日又没有好好进食,万圣老龙王便坐不住了。
    他看着女儿已经鼓起的腹部,又是担忧又是欢喜,“乖女,你这样不行啊!好歹用一些补身体,这可都是父王为你搜罗来的。”
    烛灵看了看老龙王,皱着眉头又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几口,只是还不等她全部咽下去,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刚吃的东西又全部吐了。
    她呕了几声,待蚌女熟练帮她漱了口,抬起头眼圈都是红的,“父王,我心里难受,吃不下。”
    万圣老龙王胡须抖动,无奈地俯身问:“谁又惹你不畅快了?”
    “这倒是没有。”烛灵咬了咬下唇,瘪瘪嘴看着老龙王道:“我想去看看敖烈。”
    她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一边是放任敖烈去做那取经人的白马、忍辱负重,一边是一家人能在一起、哪怕要夹着尾巴做龙。
    她想再看看他,看看他是否也有动摇。
    万圣龙王:“这……”
    他万万没想到女儿竟是这种心思,可想想两人如今有了子嗣,如此想法倒也是常情。
    “那父王送你去。”
    烛灵连忙摇摇头:“哪里至于如此,我自己便可以,我的身手父王你还不放心?”
    鹰愁涧毕竟是敖烈贬谪之地,他们一家子都去有些扎眼了。
    她百般缠磨、千般保证,老龙王很快便败下阵来,答应让她自己去鹰愁涧。……
    九头虫如今已经算是在这乱石山附近站稳了脚跟,最近也有了些空闲亲自盯着碧波潭,只是上次两人闹的有些难堪,他实在拉不下脸再去寻她。
    见她一直待在碧波潭不出,他心中稍有慰藉,她虽然看不起他,但她也没去找西海那小白脸,如此也好!
    他时常徘徊于乱石山,以至于烛灵这边刚一出门就惊动了他。
    见她腾云驾雾朝东边走,他眼里一暗心里生出些猜测,当即便悄悄追在后面跟了上去。
    他倒是要看看,她要去找谁?想必是敖摩昂那个海泥鳅吧?
    ……
    另一边,孙悟空与敖烈斗了两场,敖烈自知不是这猴子对手,便躲在涧水中拒不应战。
    任猴子使出百般手段,他只当自己聋了。
    孙悟空觉得自己两头受气,一边是这小小白龙着实滑不溜手,一边还得受唐僧的言语嘲讽。
    憋屈,太憋屈了!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想着这白龙形貌,似乎是有些出身,他便起身去了东海想要打听一番。
    这一去还真是没有耽误功夫,东海龙王一听便叹了口气,将这其中渊源与孙悟空说了。
    原来还真与四海有些缘故,害他在老和尚跟前丢了面子,气煞他也!
    可孙悟空得东海诸多恩惠,便是心里有气也不好多怪罪,只能略发了两句牢骚便罢了。
    东海龙王让孙悟空去南海寻观音,他自己也赶紧通知了西海,打算与观音碰头后一起去鹰愁涧把这事落定为安。
    西海龙王那边与敖烈这次闹得太僵了,他实在不便出面,免得闹起来难看。
    于是与东海龙王一起出发的,正是摩昂太子。
    ……
    烛灵一路腾云驾雾,飞得不算是很快。
    她到了蛇盘山时,东海龙王、摩昂太子与观音早已经和敖烈碰头良久。
    敖烈倒是不怨怪观音,态度一如过去般恭敬,毕竟是四海求着观音办事,他不过是四海推出来的棋子罢了,观音并不是针对他。
    他沉默着任由观音法力运转,锯了他龙角、褪了他龙鳞,摘下他项下明珠。
    烛灵落下云头便得见这番骇人场面,当即便站立不稳、目眦欲裂。
    “敖烈!”
    她踉跄着跑过去,顾不得其他,只颤抖着双手想要抱住他。
    实在是太惨烈了,她甚至不敢用力地触碰他。
    观音只挑挑眉,并没什么反应。
    这几个取经队伍选定的角色祂都有一直在关注,敖烈与这碧波潭龙女的事情祂也都知晓,但不过小事一桩,无碍大局。
    东海龙王与摩昂太子倒是反应有些大,只是一个是惊慌怕出了纰漏、一个是担忧这二人。
    但观音既然没有开口,他们也就忍着,都没有出声。
    敖烈被她忽然出现给惊到了,他连忙收起有些残破的龙身化作人形,本能地对她笑了笑。
    他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稍作安抚,转头看向观音颔首道:“菩萨,拙荆是关心则乱才有些失礼了,还请您莫要怪罪。她不知这其中渊源,且容小龙与她交代几句。”
    观音笑看着二人,点头答应,并不以为杵。
    佛门虽然有戒律清规,但并不是所有佛门中人都没有家室。像是孔雀明王就有儿女,毗蓝婆菩萨的儿子还在斗牛宫做卯日星官。
    且这碧波潭位于西牛贺州,这两位的孩子天然便是佛门的后备力量。
    敖烈拉着有些恍惚的烛灵走到一边去,有些无奈地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她真是太不乖了!
    不是与她说好了吗?如今她身子不方便,怎能不顾惜自己,还跑来此处?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有些凸出的肚子,眼中全是疼惜之色。
    烛灵抬眸看着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不是变作白马与取经人做脚力吗?为什么还要锯掉他的龙角、拔了他的龙鳞,连龙族的龙珠都被摘走了?
    敖烈真是有些头疼了,该怎么哄她才好?怎么就偏偏让她看到那一幕了!
    他低头轻触着她的额头与她抵着,温言细语与她说道:“那都是暂时的,以后会好的,别怕。”
    想要求一个金身正果,自是不会轻松。
    “疼不疼?”她抬手摸着他的脸颊,声音微颤。
    敖烈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眨眨眼,“不疼。”
    烛灵摇着头,忍住泪意。
    怎么会不疼?她是真的不知道他会受这番折磨,牺牲至此。若是她早知道,早知道……
    腹中的婴孩似乎是感受到她此时剧烈的情绪波动,也不安分地翻腾起来。
    “唔!”她闷哼一下,捂住肚子安抚地摸了摸。
    “怎么了,哪里难受?”
    敖烈看向她的腹部,有些惊慌,“可是肚子疼?我们去找菩萨,让祂给你看看。”
    他说着便要抱起她,去求观音救治。
    烛灵一把拉住他,“别!我没事,就是这小东西不安分。可能是见着爹爹,闹腾起来了。”
    她有些嗔怪地拍了下肚子,好像这样就能教训到祂一样。
    敖烈这才安心,有些惊奇地打量着她腹部的动静,他慢慢把手放在上面,感受着从她肚皮下传来的细微动作,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剧烈的遗憾来,不能陪在她身边,看着祂出生……
    他轻轻点了点她的肚子,“你要乖一点,不可以闹娘亲,知道吗?”
    烛灵看他这样,原本来时一肚子的想法已经没了说出口的必要。
    他们都没有选择了,事已至此,所有的一切已经无可转圜。
    可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被这样对待的,却还是改变了想法,为了他们的小龙崽。
    毫无疑问,他和她一样,都是无条件地爱着他们的孩子。
    烛灵努力扬起一抹笑意,“我和我们的小龙都会乖的,你也要乖一点,别让我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