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吴青和哥哥睡觉的时候,就感觉到异样。她听到窗外有叹气的声音,有哀嚎的声音。
那是奶奶的声音,她认得。奶奶平日就不喜欢她,凶,厌恶,不过这些形容,吴青并不能表达出来,她在心底对奶奶的概括只有一个“不好”。
不好,吴青感觉家里除了哥哥,对她都不好。
此时此刻,奶奶的尸体躺在寿材里,但吴青清楚看到,还有一个奶奶在屋外枣树下转悠,不时还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只是这个奶奶,别人看不见。
奶奶死了,哥哥哭得很凶,但自己却哭不出来,怎么也哭不出来。为此,爸妈还骂她是个死小孩。
死小孩,吴青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吴母去了灶房,吴父拿出旱烟往外走。也是正巧,吴白三个回来了,与正要出门的吴父迎面撞上。
“谭老您来了!”吴父连忙收起旱烟,不抽了,迎谭延进屋。
韩先生跟在谭延身后,进屋子前往屋外那棵枣树下看了一眼,随后又看向蹲在大堂角落的吴青。
吴青看着这个怪叔叔,抱着膝盖的手更紧了些。
“这个是我侄子。”谭延介绍韩先生,“做阴阳行当的。”
韩先生伸出手,吴父见状,把自己的手在衣角上擦了擦,与韩先生握了握。
“叫我韩先生就行。”韩先生说。
“好,好,韩先生。”吴父朝灶房喊道:“娃他娘,出来倒茶!”
一张桌子,四个人,四杯茶。
大人们就这么坐着,吴白则领着吴青进了房。
“节哀顺变。”谭延说。
“唉,到了我们夫妻俩这年纪,也看开了,没事的。”吴父说:“昨晚走的,今早没看到我娘起床,就去看了看。”
谭延点了点头,问:“也算是长寿死,喜丧,日子我看了看,四天后下葬吧。”
“好,好。”吴父说,“到时候还得请谭老来看看。”
“小事,墓找好了吗?”谭延问。
吴父点头:“准备好了,就在老爷子旁边。”
“那就行,这些基本的准备好了就行,至于别的……”谭延看向韩先生。
吴父见状,便说:“韩先生请喝茶。”
“不喝了,这东西不方便取下来。”韩先生指了指自己的面具,随后又看向外面那棵枣树,问:“那棵枣树谁种的,什么时候种的?”
“我娘种的,有些年头了,怎么了?”吴父不解。
韩先生收回目光,“没什么,就问问。停尸的时候注意些,那棵枣树,头七过了就赶紧挖了,根都不要留。”
“啊?”吴父更疑惑了,“那棵枣树每年还结枣呢!”
“明年应该就不结了。”韩先生盯着吴父,“最好是挖了,不然,怕是麻烦,毕竟……虽说你是你爹娘的儿子,但有时候吧,儿子的身份可能庇佑不了你。”
听到这话,吴父吴母的脸色变得苍白,略微有点难看。
韩先生说:“这事跟我没关系,已经死了的人没必要计较,还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
谭延帮促着说:“你们就听我侄子的意见吧,这事,他不说我也得说。”
“好,好。”这是吴父第三次说这话,但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
走在回去的路上,雪小了很多。
谭延回头看了看,已经望不见吴家的屋子了,便说:“这吴家夫妻俩,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正常,见惯了。”韩先生语气平淡。
“当初他家老爷子死的时候我就看出不对劲,没太好意思说,这回,亲娘都下得去手。”
“活太久,身体差了,自然而然成了拖累。”
“你这话说的,你也好意思。”谭延笑道。
“我的身体很好,不拖累谁。”
谭延扶了扶斗笠,“能有个愿意被拖累的人……挺好的。”
“也挺难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