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元年正月,一行眼神锐利的汉子随着行商往西而去,直道上扬起阵阵尘灰,伴着驮马的嘶鸣远去。
李府。
厅堂之内,左右各坐着几人,有内阁大学士杨荣、黄淮,有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赵振,有翰林学士,有大理寺少卿,有给事中,零零散散坐着约十个人,都是如今在京城中的心学党骨干。
李显穆扫视而过,这些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既有能力,又有德行的官员,从永乐十二年到十五年一一拔擢出来,培养了十年,如今终于可以登堂入室,作为左膀右臂。
热茶腾腾,堂中热龙烧的也旺,屋内不曾有什么寒意,但众人脸上却满是凝重之色。
“元辅,从去年末的大明财政会议上,您提出专款专用之事后,这京城之中,可谓是暗流涌动。”
“工部尚书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很多人去游说户部尚书夏原吉了,让他反对此事。”
“有很多官员在暗中串联,想要反对此事,力量很强。”
众人纷纷开口说着近日京中暗中的涌流,带着一丝感慨和深深的忌惮。
李显穆面色很是平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早在预料之中,但这样的财路,必须斩断,哪怕和他们不死不休。”
堂中众人闻言肃然郑重点头。
若非抱有这样相同的意志,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黄淮微微皱眉道:“只是此番反对力量的确很强,下官担心他们在暗中搅乱。”
杨荣也皱起眉头,“若是他们故意做出因专款专用而出乱子的事。
譬如一项工程事事汇报,故意以制度为理由,拖延工期、耽误大事,最后造成灾难后果,再将原因直接推到‘专款专用’制度上。
那可就不好收拾了,明达你也会陷入被动中,不得不防啊。”
堂中几人神情微凛,故意搅乱朝廷政策,八分的事用一百分的力去做,往极端去做,这一向是对抗朝廷政策的好办法,而且很难处理,因为一旦打击,就会挫伤官员做事的积极性。
李显穆缓缓饮下热茶,淡淡道:“这个制度一定是会降低效率的,所以不能给他们证明专款专用制度坏处的机会。
而要主动出击,证明这个制度的必要性。
明光,子钰。”
左佥都御史赵振和大理寺少卿周成当即沉着应声道:“元辅,下官在。”
李显穆取出一本账册,递给二人,“我这里接到一封密信,以及一些往来文书,有人对皇陵贪腐,这是一部分账册,其中有不妥之处,但证据还不太够。
你们二人派人去探查一番,务必将此事闹大,尤其是抓住其中虚报、瞒报,各流程上下其手的环节,将此事定性。”
堂中众人纷纷神情一振,赵振和周成从李显穆手中接过一本账册,满脸兴奋,“若是能够抓住其中首尾,必然能够重重打击那些反对之人。”
李显穆神情颇为郑重,“这件事我不会直接出面,待查出一番首尾,明光,你在都察院中,寻找一个正直敢谏的年轻御史,由他上奏天阙,而后内阁再出手。”
“是!”
二人齐声应道。
……
众人离开李府,李显穆去往后院,张婉上前为李显穆取下外衣,轻声道:“夫君,我昨天去公府时,母亲让我给你带句话,有些叔伯想来府中拜访,担心你不同意,所以让我来探一下口风。
若是你不想见,我便让冬梅走一趟公府,回绝母亲,不要耽误了你的大事。”
张婉口中的叔伯,既有张辅亲族,其中更多的还是其他皇亲国戚,勋贵之间互相联姻的现象极多,基本上都沾亲带故。
专款专用中受损最大的还不是文官,而是皇亲国戚。
这些人把持着皇室事务,比如李显穆如今就是宗人令,把持着宗人府,皇室事务的油水,比如宫中采买,那才是真的油水大。
现在这些人想要见李显穆,自然是因为利益受损,想要和李显穆进行利益媾和,某种程度上,和反对派的文官目的一致。
“不见。”
李显穆毫不犹豫,皱眉隐含怒意,“这些人太贪婪了,世袭罔替、荣华富贵,还嫌不够,在这些事上,上下其手,真是丢尽了父祖的脸。”
“好,那我明日回绝母亲。”张婉应声,“夫君你要小心些,这些人联合起来,不容小觑。”
李显穆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我明白。”
顿了一下后,又道:“婉儿,你是整个李氏的主母,家中儿郎的教育你要上些心。
若是子弟有纨绔的迹象,该打便打,棍棒底下出孝子,宁愿在家中打死,也不能让他们去外边败坏了名声,万万不要做宠坏败儿的慈母啊。
家中女孩们多读读女诫、女训,务必贤良温婉,多在闺阁之中学些女红,少舞枪弄棒,女孩子家家的,成何体统?
挑选人家时,也要注意对方的门风,那些不干净的务必要远离,我们这样的清正之家,里里外外,都要注意,谁也不能败坏了家风族望。
若有,便在宗祠中将其打死,绝不能丢失了家族的脸面。”
张婉抖了一抖,但还是提气应道:“妾身明白,会让他们好生在族学中读书,不在外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乱混。
不过……”
嗯?
李显穆看出了妻子的欲言又止,“发生何事了?”
张婉一咬牙,“泰宁侯府也托人来了,好像也涉及在其中,这件事你看怎么办?”
泰宁侯府。
李显穆微微皱眉,李氏的二姑娘嫁到了泰宁侯府,就是他二哥李茂的大女儿。
“若是直接回绝的话,二姑娘在侯府中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张婉略带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