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一秒一秒地向下跳动，她还在微微闭着眼睛深呼吸，嘴唇轻轻颤动着应当是在默念要领。“柳曦已经过了十九岁的生日啊，不过看着还是小小的，”童桐用轻快的声调开了个玩笑缓解寂静产生的尴尬：“就这几年一直看着她大大小小的比赛，知道她历练得已经很丰富了，但是她外形真的是没什么改变，和刚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变化其实是一直在悄然发生的。如果是十五岁时第一次站上全运大舞台的柳曦，可能只会懵然地瞄一眼分数板上光怪陆离的数字然后继续闷着头按部就班比完自己的成套；如果是十六岁初登国际舞台感受到压力的柳曦，大概会盯着名字条末尾不小的分差被窒息般的紧张感淹没，站在起跑线上瑟瑟发抖；如果是十七岁被“毒打”得不见天日的柳曦，两轮比完还是这么个比分估计就自暴自弃了，硬着头皮带着混沌混乱的心境上去比出一个崩得乱七八糟的成套了事。
可十八岁以后长大了的柳曦就不会这样。逃避是没有意义的，她已经学会了在沉默中迎难而上，那便是对于种种压迫最大声的反抗。
拉拉提上法高飘稳健，紧紧“黏”上爽利的屈体倒叉，一开场第一串就让人有了向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毽子后直稳稳钉在木上，接着三组三个动作的混合连接全都顺利完成，且连接速度比前两场都优化不少。特别是从资格赛开始就存有疑义的那个链接，挺身前空翻后头接的燕式平衡，今天的表现夸一句天衣无缝完全不为过。f组高难度的毽子后直1080下收尾，落地只向后跳了一小步。这无疑是截至目前的三场比赛中她发挥最好的一次，6.8的理论难度和这个近乎完美的完成度面对刚才“华山论剑”的钱笑笑和徐若澄也不落下风。柳曦高举双手向裁判席示意成套结束，眼梢嘴角挂上了笑容。
“太棒了曦曦姐，我觉得如果你这套的分超过我我也不会有意见啦。”徐若澄也正是这么想的，拖着一只裹满了绷带的脚奔过来第一个拥抱了柳曦。是的，就算14.9分的标杆拔得太高，那14.5分总是没跑了吧？简秋宁很小心翼翼地偷偷祈祷着，目不转睛地抬头盯着分数牌。不是有多排斥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戏码，单单只是为了保护柳曦眼里好不容易燃起来的那点火苗，更不敢求得多少偏爱，仅仅打出一个相对公平的分数就有那么难吗？或者只是因为她们太过焦虑等分的时间才显得如此漫长，又或者是观众席上渐渐放大的有节奏的鼓掌声催化了这个延时的效果。
可事实证明就有那么难。
完成分仍然在相对的和平之中透露着微妙的刻薄，8.166，但真正丝毫不给面子的是难度认定环节，6.200，敢情那个前挺接燕式平衡的地方还是下了重手不认，目前国内综合来看完成度最高的后直1080下法也不给认！张卉只看了一眼就喊全程陪在粤省队两位选手身边的黄树言去填申诉单，申诉单倒是很快就交了上去，可“申诉驳回”的字样以更快的速率给了柳曦彻底的当头一棒。
“唉，国内申诉不能过太正常了，今天分卡的又严，14.3也很好了。”黄树言看到那四个大红字只是皱了皱眉头，好像并不能理解柳曦满脸被抽走了魂魄似的灰心丧气：“最后一轮比好，奖牌不是稳稳的嘛？”
“……那好吧。”
柳曦背上硕大又沉重的背包，低着头顾自走到换场的引导牌后面。其实也没什么的，她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可笑，像是海滩上偶然被月光点亮的一粒沙，自以为自己本应是闪闪发光的，可一旦潮水轰鸣着到来，便会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