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要来,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喜悦之情在客厅里弥漫开来,却没有人注意到刘光奇眼中复杂的神色。
周父周母忙着讨论明天的招待事宜,只有细心的周雨婷注意到丈夫异常沉默。
她了解他——作为丈夫,他无可指摘,
作为父亲,他也尽心尽力,
可身为儿子,他却是不称职的。
在昏黄的灯光下,周雨婷望着丈夫向房间走去的背影,那身影在黯淡光线下显得格外落寞。
她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眉头,眼中的担忧如雾般弥漫,久久不曾散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周母和周雨婷早早起身,轻手轻脚地擦拭家具、整理房间,低声商量着该去买哪些菜才能既显诚意又不失分寸。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井然有序,却难以掩盖底下涌动的紧张。
老周厂长坐在客厅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手中的报纸久久没有翻页。
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家,正等待一场迟来太久的重逢,一场情感复杂、吉凶未卜的相见。
可本该是这场相见核心的刘光奇,却在默默洗漱之后,换上了工作服,拿起用了多年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光奇?”周雨婷首先察觉,手里还捏着抹布,愕然叫住他,
“你……你今天还去厂里?爸妈他们今天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担忧与不解已写满脸上。
岳母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望了过来。
老周厂长缓缓从报纸上抬起头,目光越过镜框,带着审视与疑问。
刘光奇的脚步在门边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嗓音有些发干,只低声应了一句:
“光福……昨晚说让我在厂里等他。”
话音未落,他已略显匆忙地拉开门,几乎像是逃离,将一屋人的担忧与疑惑关在了身后。
去往机械厂的路,他骑得心神不宁。
晨风拂过脸颊,却吹不散他脑中纠葛的思绪。
他恍恍惚惚地走进技术科,在自己的工位坐下,展开图纸,拿起铅笔,试图强迫自己投入工作。
可一切都是徒劳。
图纸上的线条扭曲模糊,数字也失去意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目光发直,整个人魂不守舍。
脑海中反复排演着与父母相见的画面——父亲会是什么表情?
是愤怒,是失望,还是平静得叫他更加无措?
母亲会不会落泪?
他第一句该说什么?
该怎么承接那跨越十几年的空白?
每一种设想都令他如坐针毡,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同事同他打招呼,他反应迟缓;
有人来问技术问题,他答得语无伦次。
他的人虽坐在厂里,魂却不知飘去了何方。
他只是借“上班”这个看似如常的举动,拖延那注定到来的、近乎审判的家庭重聚。
周遭机器的轰鸣,此刻听来,一声一声,恍如为他惶乱的心跳击打着沉重的节拍。